2015年，對于自主招生政策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

如果從2003年春季，在教育部的統(tǒng)一部署下，北大、清華等一批“985高校”開始實施自主招生改革試點算起，自主招生在我國已走過近12年的歷程。12年一輪回，是時候需要認真梳理與反思一下：究竟該如何評價這一改革曾經走過的歷程？如何正確看待其在整個高考制度改革所居的地位？未來走向如何？

在去年9月國務院出臺《國務院關于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的大背景下，《教育部關于進一步完善和規(guī)范高校自主招生試點工作的意見》出臺，明確提出，“完善和規(guī)范自主招生。自主招生主要選拔具有學科特長和創(chuàng)新潛質的優(yōu)秀學生。申請學生要參加全國統(tǒng)一高考，達到相應要求，接受報考高校的考核。試點高校要合理確定考核內容，不得采用聯(lián)考方式或組織專門培訓。規(guī)范并公開自主招生辦法、考核程序和錄取結果。嚴格控制自主招生規(guī)模。2015年起推行自主招生安排在全國統(tǒng)一高考后進行。”這是12年來，對自主招生政策最具體，也是最為嚴格的一次規(guī)范與完善。

根據(jù)教育部的部署，各高校將于2月底前發(fā)布自主招生簡章，并在3月底前完成報名申請。今年6月份參加高考的學生，將成為自主招生政策調整之后的首批考生。

被嚴格規(guī)范與完善之后的自主招生政策，12年后重新出發(fā)，能否回歸本質？

能否真正興利除弊，保障公平

十幾年來，自主招生政策始終伴隨著探索與爭議一路前行。

作為高考招生改革的重要嘗試，自主招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高考“一考定終身”的不足，為那些具有學科特長和創(chuàng)新潛質的學生提供了更多的進入優(yōu)秀大學學習的機會。但隨著自主招生高校規(guī)模的擴大，高校對生源爭奪的日趨激烈，以及自主招生制度自身的內生性和結構性因素，其暴露出越來越多的問題，甚至成為權力尋租和滋生腐敗的溫床。

為了有效糾正自主招生實踐中出現(xiàn)的種種偏差，《教育部關于進一步完善和規(guī)范高校自主招生試點工作的意見》對自主招生的原則、規(guī)模、流程、操作等作了一系列細致的規(guī)范，正是旨在興利除弊，保障公平。

自主招生在以往實踐中的“選優(yōu)”，使其常常演變成高考前的“掐尖”，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考生的不平等競爭。同時，向中學分配指標的做法也對中學自身的發(fā)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雖然教育資源不均衡的根本原因在于經濟社會發(fā)展的不平衡，但是高校在自主招生中對于優(yōu)質中學的高度重視，導致了“強者愈強”，催生出一批“超級牛校”，客觀上加劇了資源集聚效應，進一步拉大了城鄉(xiāng)差距和校際差距。北京大學招生辦公室主任王亞章認為，此次規(guī)范，要求由考生向試點高校提出申請，有關中學、社會團體或專家個人等均可實名提供推薦材料，這就從根本上解決了機會均等問題。所有的學生都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專長和興趣申請資格。同時，中學也不必再分三六九等，而擁有同等的權利。在保證生源質量的基礎上，要向中西部地區(qū)、農村地區(qū)的申請考生適當傾斜，這也有利于形成保障農村學生上重點高校的長效機制。

能否實現(xiàn)科學選才，有效評估

自主招生是高水平大學探索科學選拔特殊人才的重要途徑。探索科學選才，自主招生才有生命力。然而過去十幾年來，自主招生一直在選才方面受到多方面質疑。

先說以往的自主招生政策在強調了高校的選才自主權的同時，是否也給予了學生以同樣的選擇自主權。“在原來的自主招生政策中，學生主要通過中學推薦獲得參加自主招生的機會，但中學往往會對學生的報名進行平衡，使得一名學生僅能選擇一所大學，這影響了學生的自由選擇權。政策調整后，學生自主報名和申請各高校的自主招生，可以獲得多所學校的初審通過甚至認定，擴大了學生的自由選擇權。而大學在高考之后進行自主招生的考核和認定，更有利于學生有效評估自身特長、潛質，做出合理選擇。”清華大學招生辦工作室主任于世潔分析。

再說，以往的選拔方式是否保證了自主選拔的科學性。“以往，無論是各高校自行組織的自主招生考試還是聯(lián)考，從科目設置到考題設計，都日趨接近高考，再加上培訓機構的推手作用，異化了自主選拔的科學性，使自主招生成為變相的應試招生。”王亞章分析，《意見》明確要求高校組織相關學科專家認真審核考生提交的申請材料，合理確定參加考核的考生名單，這就使得自主招生的“門檻”不再以學習成績作為單一指標來確定。在考核中，明確不得采取聯(lián)考方式，如需筆試的原則上一門、不超過兩門，這樣可充分發(fā)揮學科專家的評價作用，考核結果也將基于學生的潛力和能力。在錄取中，對于學科特長或創(chuàng)新潛質特別突出的個別優(yōu)秀考生，可以申請破格錄取，也有助于真正實現(xiàn)“不拘一格降人才”。

當然，本次規(guī)范對于自主招生的科學性做出明確要求之后，也對高校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如何真正確立以能力為標準的門檻，而非以中學名氣為門檻？如何評估學生的“學科特長”和“創(chuàng)新潛質”？在改變以往給中學更多的信任和推薦主動權之后，是否會更多地依仗各級競賽作為審核依據(jù)，是否會導致更多的考生重新走回熱衷于各種競賽的老路？

對此，北師大招生辦公室主任虞立紅分析說，“初審和考核，對高校而言是難點。高考后自主招生，高校須通過初審材料對申請考生進行篩選，這就要求高校明確審核的依據(jù)、標準、程序，做好公開、公示工作，避免造假、舞弊行為，以及考生的質疑。學校要根據(jù)需求合理確定考核科目，不同考試科目所承載的作用應有所不同，從而實現(xiàn)綜合評價選拔人才。要避免與高考科目，特別是內容的簡單重復。面試是學校考核的重要方式，鑒于其是一種主觀評價，在方案設計時首要考慮公平、公正，有了這一前提保障，才有高校的科學選才。”

能否徹底消除腐敗，陽光招生

說到招生腐敗，北京大學考試研究院院長秦春華的一段話耐人尋味：

現(xiàn)代制度經濟學的基本原理認為，制度設計是一個存在相互依賴關系下利益相關者多次重復博弈的過程。理解這一點的關鍵是，任何制度都不是靜態(tài)的。不存在一經設定只需落實執(zhí)行就可以萬事大吉的制度。現(xiàn)實往往呈現(xiàn)出更為復雜多變的情形。由于政策制定者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目標函數(shù)不一致，在制度施行過程中，各方利益相關者并不會按照政策制定者的立場和邏輯去行動，而一定會從自身目標出發(fā)，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實現(xiàn)方式。政策落實為什么經常會“走樣”，之所以出現(xiàn)“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現(xiàn)象，原因就在于此。

基于這段話再來考量本次對自主招生程序的規(guī)范，我們會覺得愈加必要。此次調整，突出了規(guī)范完善程序、加強信息公開、促進教育公平三方面的內容。在規(guī)范完善程序方面，對于自主招生的報名過程、中學提供材料的真實性等都提出了具體的要求；對于自主招生考試的規(guī)范性，例如考試全程錄像、專家名單和面試順序抽簽隨機決定等進行了規(guī)范；對于自主招生的錄取、考生投檔資格審查等也進行了規(guī)定。在加強信息公開方面，要求在教育部陽光高考平臺上進行參加考核的考生名單、入選資格考生名單、錄取考生名單及相關信息共三輪次公示。這都加強了自主招生的規(guī)范化。

當然，任何一項改革都不可能一步到位解決所有問題，教育改革更是要充分考慮教育規(guī)律和中學、教師、學生的適應調整過程，有序推進，逐步完善。此次改革有針對性地解決了一些問題，理順了自主招生政策，加強了自主招生的規(guī)范化，但也有一些問題需要在未來深化改革的過程中進一步探索完善。正如幾位老師指出的，“大學要在高考后的兩周時間內科學公平確定自主招生的人選，這對大學是一次考驗。”

12年后再出發(fā)，大學適應人才選拔規(guī)律、推動科學選才的改革依然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