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教育里有很多好的東西,我認為,最好的就是“經師易遇,人師難遭”的思想,即“經師”與“人師”是統一的,只做“經師”并不是合格的老師,既做“經師”又做“人師”才是合格的,也就是要教會學生“為人”“為學”“為事”。
■本報記者 王之康
自高考恢復至今,我國高等教育經歷了長達40年的快速發展期,克服了諸多困難,取得了諸多成就。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前,我國高等教育仍然面臨著諸多問題,比如人才培養質量下降。那么,應該如何理性看待我國高等教育過去40年的快速發展?何以解決當前的諸多問題?面向未來,又將書寫怎樣的高等教育新篇章?
為此,《中國科學報》專訪了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副主任、北京大學博雅講席教授顧海良。
四十年積累大量中高端人才
《中國科學報》:在過去40年中,我國高等教育無論是發展速度還是發展歷程,在世界高教發展史上都不多見。這期間,我國在高端人才培養領域的發展有何特點?
顧海良:高速,可以說是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最大特點了。
其實,在前20年里,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相對比較平穩,高速發展主要是1999年高校擴招之后。
當時,我國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是9.8%;而據教育部2018年發布的《2017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目前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到了45.7%。預計再過兩年,我國就要跨過大眾化教育階段了。實際上,《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的目標是2020年毛入學率達到40%,現在來看,我國2020年將會超過50%,進入普及化教育階段。
從全世界來看,沒有哪個國家有過這樣的發展歷程——在20年時間里,從精英教育的中端走過大眾化教育階段,進而走進普及化教育階段。現在,我國在校大學生規模已經是世界第一了。
《中國科學報》:您覺得,40年高速發展為我國高等教育帶來了什么?
顧海良:從現在來看,在過去40年里,我國高等教育取得的最有價值的成就,就是讓我國實現了從人口資源大國向人力資源強國的轉變,解決了全世界所有發展中國家在中等收入階段難以解決的一個問題——中高端勞動力的缺乏。
如今,大家對“中等收入陷阱”也許并不陌生,但在1999年我國開始高校擴招時,這一名詞尚未產生。目前從全世界來看,我國的中高端勞動力儲備是最多的,這不僅讓我國跨過了“中等收入陷阱”,也為現代發展打下了非常堅實的基礎。
說到底,我國是中高端勞動力供給在等產業提升,而非產業提升去尋找中高端勞動力。須知,中高端勞動力的培養至少需要十五年,而產業提升卻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出現。教育不能超前發展,產業結構提升時,就必然出現中高端勞動力供給不足的現象。中國高等教育的“超前”發展,使我們現在能有比較充裕的中高端勞動力供給,為產業的中高端發展提供了最重要、最寶貴的資源。同時,我國高等教育雖然是高速發展,但并沒有走依附發展的道路,而是自主發展,形成了完備的高等教育體系,這對今后的長遠發展來說是大有裨益的。
世界高等教育的發展實際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自主發展,一條是依附發展。很多發展中國家都是依附發展,即教師從發達國家引進,需要什么高端人才就依靠國外培養,形成不了自己國家的高等教育體系。這樣就不可能走出發展的困境,最后形成不了適合于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完備的高等教育體系。
人才培養質量問題須理性看待
《中國科學報》:過去40年,我國高等教育發展固然取得了諸多成就,但人才培養質量卻廣受詬病,“大學生干了高中生的事,研究生干了大學生的事”就是一個例證。對此,您怎么看?
顧海良:高校擴招之前,我國高等教育的規模變化并不大,質量是不斷提高的。高校擴招之后,從整體來看,質量也是不斷提高的,尤其是“985工程”“211工程”高校的學生培養質量,但平均質量下降也是事實。
我認為,這個問題要理性看待。
打個比方,以前是精選產生的1萬人跑馬拉松,速度都很快;現在是5萬人跑,因為基數增大了,平均水平肯定有所下降,但這5萬人中的至少前1萬人,水平并不會比之前的1萬人差。
還要知道,現在講的高等教育質量是一個整體概念,不能要求用一把尺子評價不同辦學類型、層次高校的質量,大眾化教育階段高校質量評價的分類型、分層性已經是個慣例。所謂質量,主要還是與培養目標相一致,不同辦學類型、層次的高校應該有不同的質量標準。但現在的情況是,所有高校都是一個衡量標準。
如今,我國把人才培養質量放到了第一位,是意識到數量到一定程度了。現在采取的一個主要方式是,盡量調整高等教育結構,加強職業性、應用性高等教育方向發展,這就使高校辦學方向明確了,有的辦成研究型,有的辦成應用型等,質量評價標準也就多樣性了。
大家慢慢意識到,不要千校一律,也不可能;不要一把尺子來衡量,也不現實。所以,談到提高人才培養質量,最主要的還是就人才培養目標而言的質量,要解決人才培養的多樣性和人才評價質量的多樣性問題。
《中國科學報》: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國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平均水平的下降?又該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顧海良:雖然是我國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整體上在不斷提高,但在當前,最急需解決的還是人才培養質量問題。因為它不僅關乎當下,更關乎未來。
人才培養質量平均水平的下降,可以說主要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高校教師隊伍建設沒能跟上高等教育的高速發展,另一個原因是專業結構拘泥于已有學科目錄,未能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而適時調整。
我在本世紀初就曾說過,中國高等教育的成敗,關鍵在于教師,在于師資隊伍建設。現在來看,這一觀點還是對的。
要解決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的問題,除了從上到下加強教師隊伍建設之外,也要給予高校一定的寬松環境,使其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來發展,教育主管部門也應該給予指導性的管理方法,而非指令性的管理辦法。
實際上,當前教育主管部門的指令性管理辦法很多,比如能辦什么與不能辦什么、取消什么與增加什么、申報什么與批準什么等。這是需要改正的。
另一方面,國家有關部門,包括教育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發展改革委等,還應制定中國未來人才結構變化的規劃,強調就業結構的預測。這樣,高校就可以相應地來制定更加切合實際需要的發展規劃了,避免盲目跟風,突出反映不同學校特色、優勢的高質量的人才。
理想人才應該責任與擔當同在
《中國科學報》:未來,您覺得我國高等教育應該培養什么樣的人才?
顧海良:我認為,中國高等教育的理想人才,就其共同性來說,應該具備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
我國要培養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其內在的也是社會責任與社會擔當,因為這并不是對個人前途的判斷,而是對國家責任和擔當的判斷,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對其精英人才培養的一種期望,其實也是世界各國高等教育發展堅守的理念。
但從目前來看,我國在這兩方面的教育是比較缺乏的。比如,一些大學校長在畢業典禮上給學生上的“最后一課”,提及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的并不多。要知道,只有有了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才能把科學精神、人文精神等貫徹到底。
所以,從學生入學第一天到最后走出校門那一天,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都應該貫穿教育的始終,而且也要與專業教育結合起來。
《中國科學報》:具體來說,應該如何培養具有社會責任和社會擔當的人才?
顧海良:2019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提出,學生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強調的就是責任和擔當。用更明確的話來說,就是要立德樹人,把“立德”放到“樹人”的整體過程和各個環節中去考慮,而不是將兩者分開。
以前講“德育為先”,強調的是“德”的重要性,其實“德”是不可能脫離智、體、美、勞而“先”行的。立德樹人強調的是德育要與教育的全過程、各環節結合起來,強調的是全程育人、全員育人。現在缺乏的是這一“過程”和“環節”的協調性和統一性。有的老師認為,只要把專業課講好就可以了,但須知,專業課里也應該包含責任和擔當教育,也就是把德智體美勞融合在一起,加強學生的全面發展。
中國傳統教育里有很多好的東西,我認為,最好的就是“經師易遇,人師難遭”的思想,即“經師”與“人師”是統一的,只做“經師”并不是合格的老師,既做“經師”又做“人師”才是合格的,也就是要教會學生“為人”“為學”“為事”。換句話說,就是教師要提升自己的學術魅力與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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