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人員在進行正樣光譜儀低溫光校。 中科院上海技術物理研究所供圖
■本報記者 陳歡歡
打地鋪,鉆睡袋,睡行軍床,幾張凳子拼一拼,甚至直接睡到會議桌上……五花八門的住宿方式,只因為這里有他們放心不下的科學試驗、耽誤不起的型號任務、不能停下的臨床試驗。
今年3月中上旬,眼見疫情越來越嚴重,中國科學院上海分院的一批科研人員主動住到了辦公室。
這一住就到了6月1日。80多天的堅守,換來了一批科研成果噴涌而出。生活按下暫停鍵,但科研工作一直在沖鋒。沒有條件?那就創造條件去沖鋒!
送顆衛星去酒泉
從上海通過公路運輸一顆衛星到酒泉需要多長時間?
在疫情封控期間,來自中科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的一支小分隊回答了這一問題:
74個小時!
通常,衛星都是通過專機專列運輸,受疫情影響,空間新技術試驗衛星不得已只能通過公路運送。由于每隔5小時必須停車進行一次安全檢查,這一路走走停停,從5月7日7時至5月10日9時,在17次檢查之后,衛星成功跨越3000公里,運抵酒泉衛星發射中心。
空間新技術試驗衛星是一顆極具中科院特色的衛星,其目標是純粹的新技術探索。其搭載了46.5納米極紫外太陽成像儀、龍蝦眼X射線望遠鏡、高能爆發探索者、寄生式紅外感知相機等15個新型載荷,還將進行空間微振動抑制、展開式輻射器等衛星平臺通用技術驗證,為未來的空間探測及遙感應用奠定基礎。
“創新創新再創新,是黨和國家賦予我們的責任。”空間新技術試驗衛星總師、科學衛星總體研究所第二黨支部書記張曉峰告訴《中國科學報》。
為了衛星3月底能順利出廠,張曉峰從3月14日起就在單位住下了。3月27日他回了一趟家,不料當晚突然接到全市封控通知,浦東將在第二天清晨率先封控。
“當時很著急,趕緊趕到單位,張永合所長也在,我們立刻打電話喊科研骨干過來,大家都是隨叫隨到。”張曉峰回憶道。
當天晚上,這支15人的留守團隊就集結完畢了。后來,這支留守團隊負責現場的儀器調試,其他居家人員則進行遠程數據判讀。
由于單位宿舍只有4張床位,大部分人只能睡在辦公室。這也讓他們形成了白天在實驗室工作、晚上在辦公室開會的習慣,經常討論到深夜12點。
不過在張曉峰看來,居家辦公的同事更辛苦,“在線工作、照顧孩子、搶購物資,常常一地雞毛”。他也曾在早上6點幫家里搶過菜,試了幾天只成功一次。
衛星出廠后,如何把人和衛星送到酒泉又成了一大難題。最終,研究所決定搭乘大巴車前往。考慮到疫情影響,17名試驗隊員一路在車上吃住,甚至準備了尿不濕,顛簸40多個小時后終于抵達酒泉。
目前,中科院微小衛星創新研究院共有30余位隊員前后分三批來到酒泉,其中很多人要在這里工作到衛星發射成功。離家這么久,張曉峰說:“最感謝的是家屬。”
張曉峰是1980年生人,團隊的科研骨干多是“85后”“90后”。比如“85后”黃江江、賀俊旺一崗多能,在3月27日當晚第一批回到單位;“90后”劉鎏在居家期間遠程指導現場人員進行相關裝配確認,還保障了其他型號任務的遠程測試;“90后”女航天人畢幸子、李天童因為載荷單位不能來到現場,承擔了許多額外工作。
“說實話我挺佩服她們的,坐了46個小時的大巴后我感覺地都在晃動,但這兩個女生毫無怨言。”張曉峰說,“我現在認識到,說年輕人吃不了苦,這完全是誤解。我們這里的年輕人都有沖勁、有擔當、敢攻關,具備‘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的載人航天精神。”
有驚無險的國產重器臨床試驗
6月1日,上海“重啟”,但中科院上海高等研究院研究員張滿洲還是不能回家。直到6月3日,他才長舒一口氣。這一天,他和團隊完成了我國首臺國產質子治療裝置第一注冊單元47名受試者的全部臨床試驗。此時的張滿洲已經在瑞金醫院腫瘤質子中心堅守了84天。
質子治療是目前國際上最先進的放療技術之一。它的優勢在于,質子束進入身體后會形成一個劑量高峰即布拉格峰,可對腫瘤“精準爆破”,峰值過后劑量急速下降,因此保護了正常組織,減輕了副作用。但這一技術目前只有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掌握,引進技術意味著患者必須承受高額治療費用。
2012年,以中科院上海應用物理研究所為研制項目法人,中科院上海高等研究院、瑞金醫院等單位聯合承擔的上海市自主創新和高新技術產業發展重大項目——“首臺國產質子治療示范裝置”正式立項開工建設。
張滿洲介紹,質子治療裝置的旋轉機架重達180噸,但在治療時要將精度控制在小于1毫米,是名副其實的大型精密醫療裝置,技術非常復雜。
十年攻關,曙光在即,然而,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工作節奏。
3月12日嘉定封控之后,現場最少時只有4名工作人員,他們要同時進行臨床治療和旋轉機架驗收工作,每人每天工作時長超過18小時。而根據臨床試驗要求,病人的正常治療不能中斷超過兩天,否則自2021年11月開始的臨床試驗會前功盡棄。
“我們當時想著無論如何一定要撐過去。”張滿洲告訴《中國科學報》。
4月全市封控之后,團隊集合起10人小分隊駐守瑞金醫院,輪班分攤各項工作。不料,意外發生了——正在進行臨床試驗的治療床出現故障,無法使用。更令人崩潰的是,當團隊連夜聯系上合作開發的韓國供應商時,卻得知對方團隊已經解散。臨床試驗再次面臨失敗的風險,大家一夜無眠。
供應商修不了,只能靠自己。團隊成員判斷故障是軟件問題,便著手研究相關代碼。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們意識到問題可能來自硬件,當即向上海光源的其他團隊求助。所幸,一位PLC控制器專家通過視頻連線,僅用兩個小時就排查出損壞部件。
團隊成員沒高興多久,麻煩又來了——備件庫里并沒有該部件的備件。就在張滿洲準備讓住在江蘇的同事去購買再送來時,負責采購的同事查詢到備件已經買好,并在封控前兩天剛剛送達。現場的幾人四處查找,最后在一張辦公桌上找到一個沒來得及拆開的快遞,打開一看,正是這個“救命”的備件。
此時距離故障發生已經過去30個小時,大家像坐過山車一樣的心情也終于平穩落地。
張滿洲表示,除了發生故障的治療床是由國外公司生產,后續其他治療床已經實現了國產化。
如今,第一注冊單元兩個治療室的臨床試驗已結束,距離拿到注冊證、向患者開放又近了一步。“按照國際通用說法,每1000萬人口就需要一臺質子治療裝置,日本有接近20臺。我們還要不斷加速,讓中國人早點用上質優價廉的國產裝置。”張滿洲說。
用行動戰勝壓力
3月23日,中科院上海技術物理研究所研究員、星載高光譜團隊負責人劉銀年收拾起簡單的行裝,把家安到了辦公室,幾張木頭椅子一拼就是他的臥榻。此時距離上海全市封控還有一周多。
這樣強烈的憂患意識,源自劉銀年長期從事航天載荷技術研究工作。他帶領團隊承擔和主持過數十項國家重大項目紅外/高光譜相機的研發工作。就在3月底,團隊需要完成高分五號01A星高光譜相機正樣產品研制,并交付衛星總體。劉銀年清楚,這個節骨眼上,容不得半點差池。
高分五號01A星是2018年發射的高分五號的“姐妹星”。由于國家需求迫切,高分五號01A星研制周期由常規的兩三年壓縮到了18個月,高光譜相機的研制周期也被壓縮了近一半。一年多來,研制團隊爭分奪秒,連春節也不休息,進入3月更是連夜奮戰。
“面對這次前所未有的疫情封控,雖然大家嚴陣以待,但是心里難免壓力很大。”劉銀年告訴《中國科學報》,團隊今年的研制任務已經飽和,年底需要交付3臺發射載荷,完成2臺在軌載荷的測試工作,還有5個國家重大項目即將結題或處于論證過程中……
對抗壓力,只有依靠行動。團隊另一位技術帶頭人孫德新,也提前1周住進了辦公室;3月底上海進入全域靜態管理后,團隊中有31人主動申請留守單位;后來在研究所的有序安排下,又陸續有十多人返崗……
幾十個人每天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核檢……晚上,他們躺著討論問題,沒有了開會時的“正襟危坐”,許多思考和靈感在“臥談會”中自然涌現出來。
朝夕相處也讓大家對團隊里“80后”“90后”“00后”們有了新認識:新升級為爸爸的劉國慶竟然會理發,成了大家的專用理發師;施亮等一群“90后”主動承擔起打掃衛生和派送餐食等任務,連衛生死角都仔細清理;為保證工作不間斷,負責電子學調測的十幾個年輕人直接睡在工作現場,足不出樓……
劉銀年說:“這兩個多月,大家重新過上了集體生活,交流更多了,感情也更深了。雖然封控前期人數不夠,但大家的凝聚力、戰斗力卻上了一個臺階,搶回了時間。”
據介紹,高分五號是我國對陸地觀測中光譜分辨率最高的衛星,而高分五號01A星高光譜相機的光譜分辨率將進一步提升,多星組網之后,能更高頻次、更“清晰”地觀測水體污染、土壤養分、植被病蟲害、溫室氣體點源排放和地下礦產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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